绿色森林里的美丽乡村
巍巍群山巅,郁郁翠微间。
穿行在浙南文成的高山台地上,与上万亩原始森林,亿万棵大树尽情呼吸,“天然氧吧”,万物化淳,充沛的负氧离子孕育了无限的自然、人文景观。
一
有一种范儿叫文成。
“爽气朝来千数峰,涧石岩穴竟嵘峥;三泉柔尽貂蝉媚,两瀑横出吕布声。”这是现代诗人广成子在百丈漈写下的诗句。来到百丈漈,梅雨纷纷,飞溅的雨花仿佛是琴弦上跳动的音符,暴雨加持下的百丈漈如同“天庭”决堤,一泻千里,又像猛虎下山,关山飞渡,狂野不羁。细细端详,一漈有点像德天瀑布,如梦如幻;二漈颇有壶口瀑布的气势,吟颂盛世的华章;三漈胜似庐山瀑布,锦绣壮观,当然也不乏江南瀑布的灵动婉约。横看百丈漈,风景各不同,堪称国内十大瀑布的浓缩版。
百丈漈景区资料图
百丈漈山高峰奇,幽谷逸林,溪中怪石嶙峋,仙气飘飘,寨门口贴有“武侠大会”的告示,金庸笔下的大侠们揭榜而来、梁山108将亦组团南下、丐帮们身怀降龙十八掌,在酒肆旁游荡。“红颜弹指老,刹那芳华,与其天涯思君,恋恋不舍,莫若相忘于江湖。”每隔一小段,就有金庸先生的灵感语录。
行至水穷处,便是古风茶馆,“花万紫”捧上一杯“文成贡茶”,暗香盈袖,掸走尘世的烦恼与浮躁。倚栏遥看,瀑布挂前川,飞流直下三千尺,自是豪情万丈。不得不说,此情此景,思绪千回,意味绵长,当地文旅部门可谓独具匠心。
“我昔住在南山头,连山下带清溪幽。山巅出泉宜种稻,绕屋尽是良田畴。”这首诗出自明代开国元勋刘基(刘伯温)之手,字里行间,抒发出对家乡山水的由衷赞美。刘基故里南田镇武阳村,古属青田,今为文成。武阳村背靠五指仙峰,海拔730米,前有田垟镶嵌着七个小土墩,如天上的七星有序排列,名曰“七星落垟”。后有水口金龟山,左边弓箭山,右边宝剑山,形成了“左弓右箭,七星落垟,金龟把水口”的佳境。
伫立在刘基故居前,关山开阔,远眺山峦叠翠,起伏有致,貌似笔架,门前荷池似一只翡翠色的砚台镶嵌其中,天为阳,地为阴,“藏风聚气,得水为上”,刘基上五代均住于此。
小时候的刘基,常在院子梅树下读书,那清幽的梅香,似乎也浸润了他的才情。故居刻有“爱家国、睦邻里、尊祖宗、孝父母、和兄弟、敦族亲、训子孙、正名分、勤职业、慎官守”的家训族规,今天看来仍有现实意义。作为“明初诗文三大家”之一,刘基自幼饱读史书,通晓天文历法、兵法理学,尤精象纬之学,以神机妙算、运筹帷幄著称于世。48岁时,刘基弃官归隐武阳,著书立说,创办书院,传授万卷良言。
走进书院,雨丝如帘,凝聚成珠,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。刘基着一袭青衣,携三尺书卷,在姜太公渭水垂钓图上写下《题太公钓渭图》的诗,诗中表达了“浮云看富贵,流水淡须眉”的淡泊名利态度,以及“偶应非熊兆,尊为帝者师”的志向。
在院中“见行亭”小坐,木槿花静静地绽放,不张扬,不媚俗,朝开夕落,叙说着主人的宠辱不惊。环顾书院,青砖黛瓦、榭台雕栏、花木扶疏,江南园林的诗情画意,尽收眼底。由此想到,如何激活乡村书院,让传统文化焕发生机,让少年儿童从“风声雨声读书声”中体悟家国情怀,应是乡村教育、乡村文化、乡村旅游的一道必答题。
二
春有烂漫百花,夏有接天莲荷,秋有满山红枫,冬有千山暮雪,南田镇党委书记刘志林如此介绍武阳。夏日炽热,最妙之事,莫过于在葱郁的树荫下悠然落座,聆听鸟儿的婉转歌唱,一条山溪叮叮咚咚从脚下流过,嗅着山野甘甜的空气,让人顿觉神思简静,人间值得。
在“百汇阳轩”民宿的院子里小憩,民宿主人刘剑波给我们讲述了自己的海外奋斗史。上世纪80年代初,刘剑波离开了这个“山高皇帝远”的穷乡僻壤,历尽千辛万苦投奔意大利亲戚,先在鞋厂打工,然后自办鞋厂,最后移民定居。近年来,看到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,特别是家乡在“千万工程”引领下,南田这个落后闭塞的山乡,一跃成为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世外桃源。
刘剑波动情地回忆,当年他出去是为了“讨生活”,村民住的是泥坯房,危房也很多,一条土路是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。现在看到宽阔的马路像畲族的彩带飘荡在白云深处,家家都有洋房汽车,生态环境和生活条件都极大改善,民风淳朴社会安定,一点不比西欧差。
2016年,夫妻俩决定回老家开民宿,先期投入100多万人民币,将自家的两间老房按明清风格进行改造,意大利风情的西式装潢点缀其中,走中高档民宿路线。民宿开业至今,房间爆满,累计接待游客1.2万人次,节假日更要提前半个月预定。最近,一句“City不City”的梗直接“火”到了国外,从小在意大利长大的女儿刘杨回到祖国后,看到故乡如此美丽,最终留下来当起了“老板小芳”,为客人提供拿手的意式咖啡、飞饼等,倍受青睐。
“凤凰鸣矣,于彼高冈。梧桐生矣,于彼朝阳。”风过林梢,仿佛看到了刘基在抚须吟诵。杭州山川旅游发展研究院携“隐居”系列品牌民宿进驻武阳,“迷途武阳”“隐居武阳”“思贤武阳”等一批精品民宿相继落地,全村已有民宿23家,客房233间,直接带动就业255人,是个名副其实的民宿聚集村。
文成过去是山区欠发达县,现在绿水青山真正成了金山银山。武阳村把小民宿做成了大产业,解决了村民家门口就业,走出了共同富裕新路子。从2014年接待游客4万人次到去年30万人次,民宿产业总收入从2014年的220万到如今的2000多万元,村集体收入从2014年的倒挂到2023年的120多万元。
手揽青霄近云端,俯瞰尘寰世界宽。汽车在高山台地继续向北,梅雨涤荡过的山川,更加青翠欲滴,耳畔的虫鸣交响,如同画卷般徐徐展开。县巡办陈杰告诉我,在文成像武阳这样的村子还很多,像刘剑波这样从国外归来创业的华侨也很多……
三
“山也清,水也清,人在山阴道上行,春云处处生。”汤显祖礼赞遂昌的诗词,于文成毫无违和感。这里的每一寸山景都充满了自然的灵韵,让人心生向往。
让川民族村是省AAA级景区村庄,是文成县打造的又一张金名片“畲家乐”。从“洋家乐”走到“畲家乐”,畲家的饭香瞬间氤氲了整个村庄。这是一块遗落在群山褶皱里的绿璞玉,依山傍水,环境清幽,景色宜人。村内的巷道两侧,都有畲族特色彩带,上面印着许多神秘的畲族字符;转过街角,眼前房屋的墙壁上就绘制着一幅幅畲族风情画……
叶建文是2013年县财政局驻西坑畲族镇让川村的驻村指导员,翻开他的民情日记,每天均有调研心得:大山深处,开门见山、出门爬山、信息闭塞、道路狭窄,旅游大巴无法抵达;虽然民房已装饰,但屋边杂物乱堆乱放;荷花田面积小,没有配置游步道;村里没有保洁员,垃圾随地丢,鸡鸭全放养……
从叶建文的民情日记里,我读懂了让川曾经的贫穷、闭塞与无奈。然而,短短几年,是什么使让川由贫困落后实现美丽蜕变、华丽转身?答案正是“千万工程”撬动了山乡巨变的引擎,因地制宜,久久为功,幸福底色才越擦越亮。
西坑镇党委书记毛跃锋当起了向导,让川是个畲族村,有33户是从高山移民下来的。畲族文化源远流长,如古时传下来的长桌宴,“三月三”民俗节等。村里还有多幢明清古建筑,乾隆年间的叶氏祠堂,保留完好的木质结构和彩绘。长宝堂、节孝牌坊、纯阳场等古迹,充满历史韵味。
中国美院卢婕老师考察时,看到了不一样的让川,于是一场由专业规划师与乡村规划师携手打造的“让川模式”应运而生。让川在发展乡村旅游过程中始终坚持微改造理念,破解乡村建设,村韵不突出、旅游发展路径单一问题。保持溪流、古墙、民居为村庄“骨架”不变,融合古树、古井、菜地等自然布局,打造无处不在的村落“微景观”。坚持“留”与“改”,留下基础功能,改变使用功能,把村内原来的猪栏、牛栏、羊栏“臭三味”改为充满书香、茶香、咖啡香的“新三味”书屋。
在规划落地过程中,镇村干部们与设计团队吃住在村里,严把设计关、施工关、政策处理关,从地面、墙面到立面,从一块板一片瓦一幅画等细节入手,均反复推敲、精益求精。为使村标的黄色饱和度恰到好处,镇长兰绯绯和施工方反复比较白天黑夜、晴天雨天的色卡,最终才确定上墙,如今“恋上让川”村标已成为网红打卡点之一。
精雕细刻、精打细算,把有限资金用到刀刃上,是“让川模式”的又一亮点。匠人匠心,方能修旧如旧、推陈出新,近年来建成了“畲彩小巷”“古樟祈福平台”“畲族网红墙”等特色景观二十余处。潺潺的溪流、古朴的青石板路、小木屋、石头墙,白墙黑瓦的民居,以不惊不扰的姿态,静静地雕琢着山村固有的美丽。
在设计师卢婕看来,美丽乡村建设,不能就建设而建设,要有留白,需要用“艺术家思维”来重塑文化。对于乡村文化传承,不能局限于简单的传承与保护,更要注重古今融合、新老交汇,让古今对话,给予游客沉浸式体验。
让川村以畲族歌舞、婚俗等传统文化图片为基础,开发拼图、盲盒等一批亲子产品,打造“西物畲语”文创品牌,让传统文化潮起来。以“彩带飘·畲情遥”为主题,用无处不在、形式多样的彩带整村打造一个文化场景,建成能容纳500人同时用餐的长桌宴长廊,推出品畲家美食、观畲艺表演的长桌宴常驻文旅产品,植入“山哈问源”、“凤栖畲乡”等文化标志性项目10个。
四
夜幕微降,天公卷起了雨帘,路灯点亮了畲乡。悦慢小院里传来的欢声笑语,打破了小村的宁静。100多位游客坐在长桌宴上,品味竹筒酒、乌米饭、畲家炒米粉等畲家美食,畲族小伙和姑娘为游客献上畲家的传统节目《劝酒歌》,游客们肩披代表畲族最高礼仪的彩巾,和畲族同胞一起载歌载舞,体验畲家的婚庆民俗。这一幕幕长桌宴的热闹场景是悦慢民宿的日常,来这里的游客无不被畲乡的美食、文化吸引。
“畲家的小妹、汉族的娃,谁不夸咱们是好伙伴”,少数民族的热情全在那一阵阵爽朗清亮的山歌中,这不同于江南的小曲儿吴侬细语,它裹着一缕缕畲酒的香醇,是地地道道的畲家风情,也是真真切切的畲汉深情……
“恋上花城”,是让川村引进的农业龙头企业,目前已投资5200万元。负责人郑明誉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山水资源和适宜的气候,种植可食用金丝皇菊,开发让川蝶谷农旅项目,发展苔藓微景观全产业链和电商经济,吸纳300余名农民就业,人均年增收3万元。其中有30余户低收入家庭在家种植苔藓,每户可增收1-5万元。苔藓微景观远销美国等地,预计今年销售额可达1.4亿元。
2023年,让川村吸引游客超20万人次,受到央视、浙江卫视、浙报潮新闻等主流媒体关注。2021年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之际,让川村蝶变登上了人民网首页。
一程风雨,几许深情,时光轻语,草木欢颜。处处是山山增色,树树影绰,虽藏于浙南一隅,仍掩不住清新脱俗、娇美秀雅,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,用奋斗去迎接更加美好的未来。